十八比十七。
潘恩一票险胜万寀,成为左都御史。徐阁老足足数了三遍,确认无误,才大声宣布出来。
都察院掌院易手!
所有人都吃惊非小,上次推选吏部尚书,徐党在全面占优势的情况之下,仅仅和严党打成了平手,这一次严党已经重新控制吏部,却还是一票落败。
代表着什么?
难道是人心思变,徐党真的要赢了吗?
二十年来,朝堂最大的变局终于要出现了?大家都在不停思索着。
唯独唐毅,他和别人的想法全然不同。
在最后关头,唐毅投了万寀一票,而且他偷偷观察过老师唐顺之,老师从袖口里露出两只手指。表明唐顺之也看出了问题,故此投了万寀一票。
比起上一次,徐党里面至少有两个人转投万寀。
这段时间,除了严世藩在自己这里吃了一点亏,加上大规模的弹劾欧阳必进之外,并没有出现大的状况。
也就是说,徐党和严党的牌并没有多少变化。
这一次徐阶敢于和严嵩拼,应该是拉来了中间票,以唐毅的估算,最多也就是一两票。
所以看起来徐阶以一票险胜,是正常的。
可问题是徐党出了俩“叛徒”啊!
唐顺之和唐毅转投万寀,他们的算盘很明白,如果左都御史落到了徐党手里,严党肯定会奋起反击,寸土必争,唐顺之的大学士肯定没戏。
可如果严党小胜,守住都察院,唐顺之就会得到徐党的全力支持,如果再能拉来几票中间派,大事还有希望。
虽然比起之前预估的“众望所归”要差得很多,但是好歹还能拼一拼。
可唐毅怎么也想不到,徐阶在这种情况下,还能获胜!
两票倒戈,也就是代表徐阶在这段时间,至少多拉来了五票!
唐毅不由得扫了扫,在场不到四十名的部堂高官,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划过,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细微动作。
看了一圈下来,唐毅也不相信会出现五票叛变的情况。
毕竟严党也不是吃素的,如此规模倒戈,严家父子还没有察觉,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。
盘算了一圈,只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严党有人故意投票给潘恩!
他们为什么这么做?
唐毅目光落到了严世藩的身上,这个独眼的胖子嘴角正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,是那么阴冷,那么得意!
几乎可以确定,就是这个胖子放水了,故意丢了都察院给徐阶。
与其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做?倒不如好好想想,他不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。
欧阳必进的任命已经让嘉靖对严党生出不满,如果他们还吃干抹净,一点不剩,嘉靖就会出手收拾严党。
到了那时候,严党才真是要倒霉呢!
故此,都察院和吏部,严党只能二选一,显然,在严党看来,吏部的分量比起都察院还是要重的,守住吏部,放弃都察院,严世藩不得不为。
那徐阶又是怎么盘算的呢?
唐毅敢说,老东西一定看透了严世藩的棋,可他还毅然决定拿下都察院,这和徐党整体布局有关。
徐阶的力量集中在科道言官,如果拿下了都察院,就可以明目张胆对严党发动反击。
另外都察院也有权力参与京察和外察,也就是说,即便欧阳必进执掌吏部,守着都察院,徐阶依旧能保住自己的人。
有了都察院,徐阶就立于不败之地。
至于都察院之争,会给唐顺之入阁造成困难,老家伙根本就没有在乎,甚至说,他根本不想在心学内部,制造出两个山头,分庭抗礼!
更加用心险恶地思考,严世藩和徐阶,到底谁是主谋,还真不好说。
但是有一点,唐毅敢确定,潘恩成为左都御史之后,局面对唐顺之大大不利。
首先是那些严党的核心成员,一个个悲愤交加,怒目横眉,他们跟着严家父子做了太多的恶事,洗也洗不干净。都察院失守,疯狗一般的言官就会毫不留情扑上来。
说起来可笑,小人到了生死关头越发抱团了,他们每个人眼里都冒出熊熊火焰,既然输了一局,下一局必须要扳回来!
原本那些对唐顺之入阁不置可否的人也都急了,如果把唐顺之送入内阁,他们还有好日子吗?
先输一场的结果,竟然是严党空前团结,正所谓哀兵必胜,他们已经要拼命了。
唐毅不经意之间,又看了高拱这些相对中间派的立场,发现他们也面露沉思,有些犹豫。
不好了!
唐毅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,在中间派的官员眼里,其实徐党和严党差不多,几乎都是一丘之貉。
比如高拱私下里就和唐毅抱怨过,徐党看起来相对清廉,是因为他们没有好位置,一旦这帮人掌了权,没准比严党还过分。
对于中间派来说,谁胜谁负,其实差距不大。
可如果是徐阁老携着泰山压顶之势,风卷残云,一下子就把严阁老击倒,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。
为了继续当******,为了继续逍遥下去,对不起,荆川先生,我们敬重你的学问和人品,但是恕我们不能让你入阁。
人心就是这么微妙,正在这时候,徐阶满怀信心,说道:“自从李本致仕以来,内阁只有二人,国事繁忙,不堪重负。圣上下旨,诸位推举贤德,入阁办事。下面谁有合适的人选,都说说吧。”
话音刚落,左副都御史王廷站了出来。
“阁老,诸位同僚,众所周知,非翰林出身不得入阁,荆川公是嘉靖八年的探花,才高八斗,学富五车,名望卓著,人所共知。东南倭乱兴起,荆川公出任兵部侍郎以来,练兵选将,整饬军备,数次大败倭寇,荆川公都居功甚伟。入京执掌本兵以来,俺答虽然连年入寇,可是朝廷损失越来越小,实乃荆川公运筹之功……”
王廷总结了一番唐顺之的功绩,最后得意地说道:“试问满朝之士,谁还能比荆川公更适合入阁,有吗?”
看着王廷狂妄的模样,唐毅真想上去,给他一顿老拳,把他打个满脸开花。蠢材!
你这么傲娇,是想推我师父入阁,还是想害我师父啊!
果不其然,当王廷说完之后,那些中间派越发摇头。子系中山狼,得志便猖狂。徐党和严党果然是一丘之貉,还没上台就这么狂妄,以后还有大家的好果子吃吗?
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中间派,越发皱眉头。
唐毅看在眼里,急在心头,其实他和唐顺之商量的时候,为了争取中间派的支持,甚至要拉几个严党过来,唐毅主张头一炮让张永明发。
此人是户部左侍郎,早年和唐顺之有些交情,他为人严谨老成,虽然倾向徐党,可是和严党也能说得上话。
让他出面,能淡化党争色彩。
可谁知道,竟然是王廷率先跳出来,此人在入仕之初,曾经弹劾过上书吏部兼兵部尚书汪鋐。此老是四朝元老,有明一朝,唯一兼任吏部和兵部的超级尚书。
当时王廷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,立刻就被下狱,眼看着仕途要断送。这时候徐阶出手,说动了他的老师夏言,帮着王廷躲过一劫,只是贬到了亳州任判官。
后来随着徐阶官职越来越大,王廷也水涨船高,前不久被调入京城,成为都察院的三把手,是徐党的干将之一。
由王廷跳出来替唐顺之说话,徐党的色彩太明显了。严党肯定会拼死反击,中间派又不支持,老师的入阁之路等于彻底断送了。
假如过不了廷推一关,表明唐顺之得不到百官认可,会极大伤害老师的名望,要知道兵部尚书的位置杨博也在垂涎着,要是老师失败了,杨博再把兵部夺走,唐毅简直头皮发麻,不敢想象……
偷眼看了看徐阶,他低垂着头,默不作声。唐毅暗自咬牙:“你个老东西一定高兴坏了,你多半以为争取内阁失败,我和师父就要无条件倒向你,成为你手里的一张票,而不是总想着自成一系!哼哼,你想错了,小爷就是要把乾坤扭转过来!越是打压,就越要冲出一片天!”
王廷发言之后,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说话,几乎一边倒的支持。严世藩微微冷笑,“徐阁老,既然如此,那就投票决定吧?”
徐阶抬起头来,正要说话。
千钧一发,唐毅猛地垮了一步,站出来。
“等等!”
瞬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,唐毅在朝堂毕竟资历太轻,除了上一次帮着赵贞吉挡枪,他几乎没有说过话,
眼下是推举大学士的关键时刻,你一个小字辈有什么发言的必要?更何况你的师父就是唯一的人选,你跳出来,是想替唐顺之拉票吗?
真是不知道有几斤几两!
严世藩心里头雀跃,心说越是替唐顺之说好话,越是得意张狂,就越没有希望!
“唐大人,你有什么话,只管说吧?”
唐毅抬起头,迎着严世藩的目光,露出了大大的笑容。
“严部堂,斗胆请问一句,推选大学士,只能有一个人选吗?”
严世藩呵呵笑道:”当然不是,可恐怕再也没有比荆川公更合适的人选了吧?”
唐毅微微一笑,“唐大人的确是合适的人选,不过我还要推举一人。”唐毅故意停顿一下,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之后,唐毅才笑道:“他就是礼部尚书,如今的储相,袁炜袁大人!”(未完待续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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